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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杀人事件

赤川次郎

「第一章」

“你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少恶心了!”

“你说什么?有种你再给我说一遍看看!”

“说就说!怎么样?猪,笨猪,无能的蠢猪!”

“你、你,王八蛋加三级!”

“嗳!嗳!生气了啊?哟!还卷袖子呢!想打架啊?!笑死人了,有本事就放马过来啊!谁怕谁?”

“我告诉你,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呸!我看你是没种加没胆!”

“你再说……”

──围在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屏气凝神地静待看谁先出第一拳。

如果这一场争吵是发生在夜市的后街,或是暴力高涨的校园里的话,也许就不是什么稀奇的景象了。但是,这种场面一旦发生在维持全日本治安第一线的警务处刑事组搜查一课的办公室,那就极有观赏价值了。所以也才造成吸引一大堆人从别一课来“观光”

的大骚动。

其实,大概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了什么而吵起来的,但是却没有因此而减低人家对这场“世纪大惊奇”的兴趣。

在这群观战的人当中,有一个人拚命地把身子往前挤,专心地张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紧盯着战况的发展。那个人就是──井上。他也是个刑警,虽然才二十五岁,年轻的他却有一张历尽“人间沧桑”,对世事了悟的脸。

井上之所以热心观战,只是因为战场上的勇士之一就是使得他历尽“人间沧桑”的根源──他的顶头上司大贯组长。而这场架之所以会发生,就是他的上司大贯,以满口不屑的脏话,讥讽挑衅对方而引起的。

至于大贯挑衅的对手是一位同级官阶的木下组长。虽然长久以来他一直以超人的耐力,容忍大贯的冷嘲热讽和侮辱,但是他毕竟不是神,即使是神也会生气而惩罚人类的。

今天木下组长终于被逼得一股脑地爆发了长久以来积蓄在内心的不满。所以,才有现在的剑拔弩张场面。

“妈的!上啊!快揍啊!”

在旁观战的井上不自觉地低声叫着。记得以前曾经花了好几万块钱买了一张门票,去看一场搞不清到底是拳击还是摔角的比赛。怪冤的!但是这次如果能看到“大贯被揍”

的场面的话,就算是要花一个月的薪水也在所不惜。

“真的敢来吗?!”

“你这个老鬼!”

就在千钓一发之际,箱崎课长拨开人墙出现了,而且大叫:“住手!你们这两个混蛋!”

热血沸腾的井上气得差点吐血,心想这个讨厌的家伙,管什么闲事嘛!

而战场上背对着箱崎,正在气头上的大贯一听到有人出声干扰,也没搞清楚对方是谁,就大叫一声:“干嘛?竟敢管大爷我的事!”

语音一落,马上转身,伸出拳头打向出声阻扰的人。

好巧不巧的,就像导演预先指导过似的,大贯的一拳不偏不倚落在箱崎课长的脸上!

“啊!”

“糟啦!这……对不起……”

遭到突如其来的惊人一击,箱崎课长踉跄地向后倒退了好几步,而在旁观看的人群也被突发的状况吓得目瞪口呆,以致忘了要扶箱崎一把,于是倒楣的箱崎就摔了个狗吃屎;周遭的人们静止了几秒钟之后,只听到大伙惊叫着:“课长!”

“箱崎先生!”

“您振作点!”

“您醒一醒啊!”

“搜查一课课长被击昏!”

“组长殴打课长,警务处有史以来最大的糗事”

“施暴刑警组长,以现行犯身分逮捕──即日起停职日”

“‘暴力刑警组长’真面目──直属部下井上刑警专访”

“独家报导──我是如何在‘暴力刑警组长’手下生存”

“喂!你在发什么呆啊?”

一直到隔壁的同事大声喊叫,井上才回到现实的世界中。

“没,没什么!只是想一点事。”

原本做得好好的白日梦被吵醒了,井上只好再开始有气无力地整理桌上的文件,心里却怨恨不已。

气死人!虽然这么想,对箱崎不太好意思,但是如果再打重一点岂不更好!那么现在大贯就……因为只不过是“打昏”而已,所以大贯只被罚判一星期的停职处分。原本是可以判得更重的,谁知道又为了堂堂的一个警政单位……闹开了,对警务处的名声、信誉都不好!

又什么处罚重了,怕舆论会攻击、噜苏的,判轻点算了。再加上“一个铜板不会响,两个铜板叮当响,吵架一定是双方都有错的地方!”

虽然木下组长是被动者,但是基于要停职就得连木下一起停职等等不成文的理由,结果只处罚停职一星期。

只不过才一星期,大贯还是会回来的。每当井上一想到这儿时,不禁起了自己辞职算了的念头。

“停职反省”,说是这么说,实际上对大贯而言,还不是逮到了好机会可以休个假乐和乐和。揍了上司,还能有特别休假,这么好的事!

“喂!井上,来一下!”这时候,箱崎课长打开课长室的门喊叫着。

井上无精打采地走进课长室之后,问道:“有什么事吗?”

“嗯,是关于大贯的事。”

当箱崎这么说的时候,井上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会是大贯自杀了吧?但是又立即意识到那是不可能的。

“大贯组长他怎么了?”

“嗯!就是他啦!闲在家里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你有空的时候,不妨去探望他,然后回来向我报告一下。”

“什么?要我去──”

“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这一刹那,井上知道自己一定是一张厌恶而又倦怠到了极点的死鱼脸。

这一天,木下组长也正好在家里,倒也不是受到什么停职处分,只是凑巧碰上休假罢了。

木下的妻子纪久江走上二楼的房间叫道:“老公!”

原本在楼上看书看到睡着的木下,被叫声吵醒后,打着呵欠,懒散地问道:“什么事啊?”

“咦?你睡着了啊!对不起吵醒了你!”

“不要紧!干嘛啊?”

“刚刚有人送东西来。”

“咦?有人送东西到咱们家里来?!哈!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木下调侃地说完后,又加上了一句,“喂,老婆!别收了什么怪东西,待会儿就有一大堆麻烦喔!”

“不会的啦!是你同事送来的。”

“同事?谁啊?”

“大贯啊!”

木下吓了一跳,睁大眼说:“谁?大贯!”

“对啊!是叫百货公司送货员送来的,一盒果汁礼盒。”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

“你们前一阵子不是吵架了吗?大概是想和解才送来礼盒以表歉意的。”

木下猛摇头说:“那家伙会做这种事?我才不信呢!”

“管他的!反正家里的果汁刚好也喝完了,我正想去买,就有人送来了,来得好不如来得巧。你要不要下来喝一杯呢?”

“这个嘛……可是……只怕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哟!”木下一脸严肃地说着,跟随在老婆身后下楼去了。

“嗯!大概……应该是这一带吧!”

井上拿着笔记本,四处找呀找的。就是找不到大贯的住处。

这一带都是连绵不绝的老式住宅。住址、门牌乱七八槽的,弄得井上一头雾水,搞不清楚。

前面一家住户走出一位妇人,井上如获救星似地向前跑去借问:“大贯先生住哪?”

那位妇人摇头。“是个警察?咦?我怎么不知道我们社区内住着一个警察呢?”

“哦?真的啊?”

奇怪了!明明是住在那边桥下附近的嘛!怎么会没有呢?井上正左思右想的时候,突然背后传来叫声。

“咦?那不是井上吗?”

一回头,就看到大贯穿着一身绉巴巴的毛衣、长裤,跟着一双拖鞋,手中抱个纸袋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那位妇人一看来人是谁时,张口结舌地对井上说:“那个人是警察吗?”

“对啊!”

“那个人我是知道的。可是,再怎么看也不像是警察……”妇人迟疑了一会儿,又说:“我还以为他是流氓呢!”

当大贯走近时,从纸袋中拿出一条香烟说:“你看!这是我从电动玩具店赢来的!

你来得正好。“

井上提醒他说:“组长!您不是在停职反省期间吗?”

“‘停职反省’?就算是在‘停职反省’好了,也不能说连大门都不能出去吧?对了,那边有一家卖酒的,看到了没?!”

“嗯!看到了。”

“去买瓶威士忌来,一起到我家喝一杯。”

“不行,我还在上班呢!”

“你不喝,我一个人喝总可以吧!快点去买!哦,对了,不要买太便宜的廉价品啊!”

劈头就碰到这种情况,井上也只好乖乖的去买了。

大贯的住处就跟其主人的德行一样,里外到处都是陈旧之余还有点肮脏,没有一处令人觉得干干净净的。

“太太呢?”井上试探性地问了问。因为心中有着一股强烈希望,很想看一看会嫁给大贯这种男人的女人会是怎样的一位女性?

“我老婆啊!有点事回娘家了。整天唠唠叨叨的,她不在家我还落得耳根清静呢!

真受不了她!“说着说着大贯还作势地笑了笑。

井上心想,该不会是受不了你才溜回娘家的吧!本想开玩笑的说出来,但一犹豫又吞了回去。

“坐啊!坐啊!啊,对了,那下面有杯子,拿两个出来,然后冰箱里……”

坐!坐个头哩!井上嘟嘟嚷嚷地又站了起来往厨房走去。此时,室内突然响起一种很奇怪的声响。

“组长,那是什么声音啊?”

“嗯!怎么了?”

“怎么电话的铃声像感冒了似地,嘶哑地响着啊?!”

大贯皱了皱眉头说:“哦!电话啊!帮我接一下!”

“可是,没看到电话机啊!”

“在那边那个碗柜下面嘛!”

天啊!真是乱得可以!井上连滚带爬地好不容易将求救中的电话解救出来,拿起听筒说:“喂!这里是大贯家。请问……啊!课长啊!我是井上。我现在在组长家里。……

啊!什么!您说什么?“

井上突然提高八度吼叫着,差点没把箱崎课长的耳膜震破,因此箱崎也相对地提高音度大吼道:“木下组长的老婆被人谋杀了!是被人用下毒的果汁毒死的,马上到木下家报到!”

“是,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对了,顺便把大贯也带到……”

“啊!什么?!可是……”

“没关系!我也会去的!”一说完,箱崎“锵”地一声挂断电话了。

「第二章」

“木下啊!木下!”在搭计程车赶往现场途中,大贯幸灾乐祸地以半嘲讽的口吻说:“我们将要失去一位英年才俊!”

“组长!”

井上哭笑不得?看来一个礼拜的停职处分要中途停止了,真可恶。

“被杀的人是木下组长的‘太太’喔!不是──”

“我知道!”大贯一副不屑的神情,“所以,我才没说‘死了’一位英年才俊,只说‘失去’一位英年才俊。”

“什么意思?!为什么会”失去“呢?”

“那还用说啊!被杀的是木下的太太,那杀人凶手一定是她先生木下啊!”

又来了!井上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们这位“大贯天才神探”又在运用他那充满偏激、专横、无稽、可笑的推理方式。

“很难想像木下组长会……”

“懂了吧?在职警员犯罪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啦!”

这倒是真的!井上暗自冷笑道:至少您老爷就是把自己上司打昏的现行犯!

木下组长住家是一幢白色小屋。井上他们到达的时候,屋外已挤满了巡迫车、救护车以及赶来抢拍新闻的采访车。

“喂!梳子和镜子借一下。”

大贯紧张的叫嚷着,他大概在期望待会儿进去之后,会有电视摄影机来拍扭他的镜头。井上看着自己的梳子在他那一头乱草上一来一往,不禁暗下决定,待会儿一定要把那梳子丢到垃圾桶里。

但是这一会儿好不容易把头发理顺的大贯,过一会儿还是逃不了又要一头乱草的命运。

拨开人墙,井上和大贯才进入屋内,触目所及的就是横躺在客厅之中,白布覆盖着的尸体,和坐在尸体旁边,失了神的木下。

尸体旁边散放着果汁瓶和杯子,监识课的人正忙碌地编上号码。

这时,井上轻轻地走了过去,对木下致意说:“木下组长,请节哀!这飞来横祸……”

木下闻声缓缓抬起头来,正要对井上说声“谢……”之时,余光扫描到站在井上身后的大贯,马上怒目圆睁地骂道:“就是这混蛋!”

而且马上跳起来,对大贯扑袭了过去。

“就是你这混蛋,杀死了我老婆!”

大贯被木下突来的反应吓得忘了闪躲,活生生地被木下按倒在地,倒地之后,只有那两只手猛烈挥舞着说:“喂!住手,住手!”

“放手啊!”

在旁搜查的人员见状况不对,连忙放下手中工作跑过来挡架。虽然井上很乐意看到大贯被痛揍的局面,可是他总不能在大家都在劝架的时候当个木头人吧?他也只好加入劝架行列,发挥团队精神。而新闻记者们则是高兴地猛按快门。

“哦?原来凶手用了我的名字!”大贯用力地扯着那一头像台风过境后凌乱不堪的乱发说着。

“对啊!买主和赠送人都是阁下您的大名!”箱崎课长解释过后,又说了一句:“怎么样?是不是你的字迹呢?”

大贯看着包装纸上贴着的送货单,笑笑说:“我的字才没这么丑呢!”

站在一旁的井上也瞄了一眼说:“组长的字没这么漂亮好看!”

“不管怎样,那果汁里头恐怕是被人掺入氰酸化合物,不幸的是太太比先生先喝下去,所以……”

箱崎课长说到这儿,停了下来。井上却接着说:“可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就算是在百货公司直接订购,也应该是拿出存货送到啊!凶手要在哪里下毒呢?!”

箱崎也赞同井上的疑问,点点头说:“我也是怀疑礼盒真的是由百货公司直接送来的!木下,你有没有看到送东西来的人?长得怎样?”

木下垂头丧气地摇头说:“收下东西的是我太太,那时候我人在二褛,所以我不知道送货员长得什么样子。”

“如此说来,送货员有问题。可是这张送货单好像是真的?!”

井上说:“这种送货单,百货公司专柜的架子上摆着一大堆。你要多少就有多少,要拿一、两张这玩意儿,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大贯两手抚摸着差点被木下掐烂的脖子说:“会想到利用我的名字来做案的人,必定不是简单人物。不管如何,我要先告辞了,脖子还是不怎么舒服,对不起啦!”

“喂!可是别忘了,这玩意儿还是利用你的大名送来的哟!”箱崎课长还添油加醋地补上一句:“在还没有找出真凶之前,你还是逃脱不掉嫌疑的。”

井上听了实在很想开怀大笑。可是一看见大贯怒视着箱崎的那种眼光,不禁收回心意作罢。

箱崎突然对井上说:“喂,井上!”

“有!”

“在这件案子没破案之前,由你负责大贯的一切安全,当他的保镳!”

这一道命令吓得井上六神无主。

“啊?我当大贯组长的──?”

“对!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分钟也不许离开他半步。知道了吗?”

井上了解箱崎不是要他保护大贯,其实是要监视大贯,预防他开溜。可是,课长如果能再加上一句“逃者,格杀勿论”的话,他会“保护”得更心甘情愿。

“阴谋,这分明是阴谋嘛!”大贯愤怒不已。

“哦──!”

“这根本就是移花接木,企图嫁祸于我之计嘛!”大贯无限感叹地补充一句,“一位伟大的能者总是被嫉妒的。”

井上陪着大贯走出木下家之后,两人在附近的餐厅坐下来吃饭。虽然还不到吃饭的时间,大贯要吃,井上又有责任在身,不跟他去吃也不行。饭钱当然又是井上付的罗!

付钱是小事一桩,可以申报公费,可是对井上而言,仍是满腹怨言。对大贯来讲,那就不一样了,又有可以“节约餐费”的机会了。

井上气归气,平心而论他也并不认为大贯真的会杀死木下。

大贯这个人是骂过、吵过就算了的人,就算木下怨恨大贯,那种怨恨也不至于会使得大贯起了想杀木下的念头。

再说,就算大贯想杀死木下,又身为刑警,不会笨得在赠送栏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吧?

如此一来,岂不是明目张胆地表示就是大贯我杀死木下的吗?!还有,果汁瓶的瓶塞是在肉眼不易察觉的精细技巧下被打开下毒后再还原的,这种精细的工作绝不是粗鲁如大贯这样的人可以轻易模仿办到的。

井上想着想着就说:“实在奇怪!凶手怎么会连你和木下吵架的事都知道呢?”

“你终于注意到这一点啦!所以,可以断定的一点是:真正的凶手绝对是自己人!”

“自己人?您的意思是……”

“一定是这样没错。咱们一课里的人!”

“什么?怎么可能嘛!”

“你还不信?事情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大贯夸张地把眼前的炖牛肉弄平,然后大叫一声:“喂!来杯咖啡!”

然后对井上说:“怎样?!这件案子我们自己来办吧!”

“不行啦!您还在停职反省中呢!”

“管它的!我非做不可!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大贯说是这么说,但是井上明白他话中所隐含之意,──你也要一起来。

井上不死心地作困兽挣扎:“别把我也算进去了,我还不想被革职。”

“是吗?那也没关系!”大贯居然如此干脆?“可是,万一我被捕了,我保证一定自白说你也是共犯之一。”

“组长,你……”

“至于你共犯的动机嘛!这个理由好不好?你的上司被罚停职反省,可是部下却没事,身为部下的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所以……。怎样?还不错吧!就算不被起诉或起诉不成立,你想你这个警察还能干下去吗?”

“好了,我知道了。”

井上只有摇头叹息的份。因为这种事大贯是干得出来的,他就是那种要淹死也要拖个冤死鬼作伴,绝不能忍受单独死去的人。井上无奈之余只好问道:“那要怎么做呢?”

就在此时,旁边传来一声:“对不起,能不能打扰一下?!”转头一看,是位年约二十四、五岁的女子,姿态端庄,体态优美,乍看之下令人觉得就像是个学校的老师,虽然戴副眼镜,可是绝对是个美人胚子。

“啊!”

“对不起!刚刚不小心听到您们的谈话,您们是警方人员吧?”

“是的。”

“我叫高田恒子,是刚过世的木下纪久江女士的侄女。”

“哦!是这样的啊!真意外!”

这一句话居然出自于警察人员口中,实在令人顿生怀疑。

“请坐。”

大贯毫不顾人情世故,又略带调侃地问说:“你怎么会知道你阿姨过世的事呢?你消息满灵通的嘛!”

高田恒子倒也还沉着,并未恶言相向的回答道:“我并不是听到消息之后才赶来的。

我是因为别的事情而到这附近,谁知道一到这里就看到一片骚动。从邻居们那儿探听到消息时,我也吓了一跳。既然发生这种事情,也不是办事的好时机,所以我就没进去了。“

“哦!”大贯用着一种奇特的眼光看着这个比一般年轻女孩要来得冷静的女子,“你好像不怎么难过嘛!”

“也许是因为很久没有亲近的关系吧!”

井上听了这一句话,觉得这女人的感情好像相当地冷淡!可是对于大贯的问话,能如此冷静对答如流,也实在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女子。忍不住之余,井上开口问那女子:“很冒昧地请教你一个问题,你是学校的老师吗?”

“嗯,是的。当了一段时间。”

“果然不出所料!”

那女子的回答印证了井上暗自的推测,使他雀跃不已。大贯又开火了:“你今天是为了什么事到这儿来呢?”

一开始,看得出来高田恒子相当排斥这个问题,并不愿意正面答覆而冷冷地说:“这有关系吗?”

“有没有关系似乎是由我们来决定的。你只需要回答问题就可以了。”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大贯会这么说,因为这是他的招牌话。井上心里期待着这位还满有看头的女人能给大贯一巴掌,可是,那女子只缓缓地说:“好吧!我告诉你就是了!

我是来谈结婚的事情。“

“谁结婚的事啊?”

“当然是我自己的罗!”

“想找人嫁啦?”

“不,不是的。我是来拒绝婚事,对方是我阿姨介绍相亲的一位男士。”

“哦!原来如此。”说是这么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大贯并不怎样关心这种问题,他又问道:“你阿姨跟姨父他们怎么样?”

“怎么样?你是说……”

“我的意思是说,他们之间的感情还好吧?”

“我刚刚说过,我跟他们并没有那么亲近,所以我也不太清楚。可是,倒没有听过什么分手、离婚之类的事。”

“没有离婚也不一定就保证每一对夫妻都很幸福啊!”

哎哟!大贯居然也能说出如此有哲理的话!

高田恒子点点头说:“说得也是。我好像曾经听说我姨父在外面另外有个……”

她还没讲完,大贯兴奋得靠了过去:“木下在外面有……。真的吗?确定吗?”

高田恒子莞尔一笑,“别人是这么说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属实,只是我曾经风闻过而已。”

“谣言是谣言没错,可是往往总能从其中发现许多令人出乎意料的事实。”

大贯就是这种会应自己的需求而放弃原则方向的人。

“所谓:无风不起浪啊!”

“可是,至于对方到底是谁,那我就一无所知了!”

“有没有可能知道的人呢?”

“嗯……”高田恒子想了一会儿,“对了,我阿姨有一个十分要好的老朋友。”

“谁?叫什么名字?井上,快记下来!”

井上慌慌忙忙地掏出笔记本,把高田恒子所说的人名、地址记了下来。

“市川衣子,对不对?”

“嗯,她是阿姨的老朋友,她或许会比较知道这件事情。”

高田恒子一说完,就看到大贯打了个大呵欠,连眼睛都眯起来了。她以为大贯已经没有问题要问了,所以就欠个身站起来,想要离开。

大贯又突然半睁着眼,喃喃地说:“等一下!写几个字给我好不好?”

“啊?什么?”

“字!写几个字!你是学校的老师,写几个字应该不是什么难题吧?”

“嗯,好吧!”

大贯马上叫井上撕一张纸,递给高田恒子。

“写什么呢?”

“嗯,写一写木下家的地址吧!”

“哦!你要查对笔迹,是不是?”

高田恒子一边笑着说,一边在那张记事纸上用教师般地姿态写下一排字。和送货单上的字迹比较起来,她的字迹比较熟练而潦草些,但是感觉上仍然颇为神似。可是如果一个字一个字分开来看,送货单上那些字迹清晰易辨,毫无暧昧不清之处。

“这样可以了吗?”

“嗯,可以了。没事了,你可以走了。哦,对了!顺便留下你的住址、电话。”

就这样且停且走地反覆了半天,终于可以离去了。高田恒子很有礼貌地行了个礼,走出餐厅;井上目送她那优雅的背影,不禁以赞美的口吻说:“真不愧是为人师表,你看,那一举一动多么有气质!”

“咱们运气真好!”

“什么意思?”

“凶手居然主动向咱们打招呼啊!这岂不是世间少有的好运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井上如遭雷殛般地说道:“组长,你是说高田恒子是凶手?”

“对啊!”

“可是,你刚刚才说木下组长是凶手啊!”

“哎呀!你真笨!你没看到吗?刚刚她不是写下木下的地址吗?她一直强调和木下家不很亲,可是却能毫不犹豫迅速地写下地址,这不是很奇怪吗?”

“啊……这……”

虽然觉得这样的说词有些牵强,但是井上不得不承认其中还是有一丝道理的。

“那么,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呢?”

“去见见她说的这位市川衣子吧!不过──”大贯又打了个河马呵欠说:“今天累了!明天再去吧!”

「第三章」

“纪久江是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市川衣子轻声细语地回答着井上的问话。

“实在好可怕,我一直到现在还不太敢相信这件事实。”

她实在是位极有教养又有高雅气质的妇人。井上心里庆幸大贯还好没来,要不然他那种粗俗无礼的动作,实在会将这位优雅妇人精心布置的温馨又浪漫的“家的气氛”破坏无遗!

今天早上井上去大贯家时,他居然一脸睡相地说:“我正在停职反省之中,你自己一个人去吧?”

看样子昨晚他又喝醉了。所以拜访市川衣子的行动只有井上单枪匹马地一个人。不过,井上倒是很感谢他的“停职反省”,使得一天的开始能如此地安详恬静。

“是这样子的,听说纪久江的先生木下在外面有别的情人,您知不知道这件事呢?”

市川衣子一点也不惊讶地说:“我曾听纪久江提起过,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那你知不知道那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哎呀!真是的,这世界是怎么搞的,怎么会变得这么一团糟呢?”

“嗯,是吗?然后呢?”

“虽然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自由,可是也总得有个限度和节制嘛,虽然从很早以前就已经有那所谓的”畸恋“,可是那是会要人命的啊!”

“是啊!然后……”

“何况,人家以前可还是俊男美女配对的啊!”市川漫无边际的继续说着:“但是到了这年头,那些男男女女看了就令人发毛、厌恶不说,简直就像禽兽一样,一点也不知道羞耻。”

“可不是嘛!然后有关木下的──”

“唉!话又说回来,男人和女人那是自然伦常,没什么可讶异的,可是,男人跟男人的话……”

“啊!男人和男人……”井上吓得张大了眼,又重复一遍地说:“男人和男人?你是说木下先生的情人是男的?”

“嗯!而且还是他的同事什么的,叫大……大什么来着,叫大贯,还是……”

“不会是叫做大贯吧!”

“啊!对,就是叫大贯!”

“天啊!怎么会这样呢?”箱崎课长直喊着:“那么大贯和木下的吵架,可能只是情人之间的小口角罗?”

“可是,课长……”到现在为止还不肯相信此一事实的井上努力地还想辩解:“不管怎么样,大贯组长会是一个有这种不良嗜好的同性恋者吗?”

“木下也一定会否认吧!”

“那当然!”

“可是,就算它是事实也不一定非得承认不可啊!”

“那么,课长是认为这是事实罗?”

“所谓无风不起浪嘛!”

看来箱崎也或多或少的感染到大贯那一套疯狂的办案手法。

“可是,这么久了,都没听过这一类的谣言啊!”

“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女人不是说木下的太太亲口说的吗?”

“天啊!这不是在开玩笑的哟!难道这真的会是个事实不成?”

“我也不知道!不过,只要是与大贯沾到边的事,再怎么稀奇不正常,我也不会有多大的讶异的。”

井上不禁在心中描绘着大贯如何上女妆,穿上裙子之后的样子,不禁一阵反胃,差点恶得吐了出来。

就在这时候,箱崎桌上的电话响了。

“是的,我是箱崎……什么?!好,我知道了。”

“锵”地一声挂上电话后,箱崎问井上说:“井上,大贯现在在做什么?”

“嗯,我想应该在家吧!怎么啦?”

“马上去看看!”

“发生什么事?”

“木下被人袭击!”

井上匆匆忙忙地赶到大贯家,拚命地敲着大门,不料从后头传来一阵声响。

“嗳呀呀,门快要被你打烂啦!”

原来大贯出去过,现在才摇摇摆摆地走回来了。

“组长,你去哪里了啦?”

大贯奸诈地笑道:“这还用说?我去找木下那家伙算帐啊!”

“组长!”

“怎么了嘛!那种死脸!跟你开玩笑的啦!你还不知道我去哪里吗?!调查案件去了!”

但是此时的井上已乱了方寸,不知道要如何解说才好,只好直截了当地说:“木下组长被偷袭了!”

“啊!什么?木下被偷袭了?!”

大贯似乎也吓了一跳。双目圆睁地问着,一边往脏兮兮的厅上一坐。

“对啊!所以你还是干脆点,自己坦白吧!”

“坦白?笨蛋!你说的是什么屁话?我有那样做的必要吗?”

这一回换井上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了。他搞不清楚大贯口中所说的“那样做”到底是指的做什么,是做“袭击木下”一事呢?还是“坦白”一事呢?

“喂?那家伙死了没?!”

“没有。他在工地附近走着走着,突然从上面掉下来一些建材!”

“奇怪,他怎么没打伞呢?”天啊!这笑话真够离谱,但是大贯却还自得其乐地傻笑着。

“千钧一发之际幸亏没事,但是很明显地一定有人故意丢下东西的。”

“嗯,做个警察难免会有被人怨恨的时候!”

“可是。”井上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想把‘木下组长爱人’一事告知大贯。“关于那件案子,课长好像已经认定你就是元凶的样子。”

“什么?连自己的部属都无法完全信任,这种上司不要也罢!”

也难怪大贯会如此愤怒。

“我看您最好去跟课长好好谈一谈比较好。”

大贯在鼻孔里冷哼了一声说:“你少来这一套了!”

“哪一套?”

“叫我去跟课长谈一谈,还不是想趁这机会逮捕我!嘿,我才不会上当呢!”

“组长,您怎么这样说呢!我才没──”

“喂,把钱包拿出来!”

“啊?”

“钱包!”

“干嘛?”井上紧张地按住口袋中的钱包。

“我只是要看看还有多少钱而已。”

“只剩下两、三万圆,想做什么?”

“就这么一点点啊?只能吃个两、三天而已!”

“吃个两、三天?”

“对啊!咱们两个人要开溜去找真凶啊!”

天啊!事情怎么变得像电视或小说里的情节一样呢?

“组长,又还没有发出通缉令什么的!”

“哎呀!这只是要让我们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和毅力去搜查才这么说的。”

这时井上才稍稍安心一点,但是眼前却突然闪过一幅自己和大贯合影,散布全国各地捉拿逃犯的通缉令。

这时大贯又说:“喂!咱们虽然是二人搜查小组,可是很可能得分开来各自行动。”

“那又怎么了?”

“所以啊!钱要一人一半各自携带着。”

“高田恒子?”

杂货店的老板娘歪着头想了半天。井上补充地说:“很年轻,戴了副眼镜,以前是学校老师。”

虽然井上说明了半天,但是那老板娘只是更疑惑的嘟嚷道:“老师啊……”

这时老板突然从里屋探出头喊道:“高田小姐啊!喂,会不会就是住在白银庄的那一位呢?”

“啊?对了,说什么学校的老师,笑死人了!”

说着说着老板娘哈哈大笑,这反倒使井上莫名其妙。

“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啦!那女的是一家酒吧上班的酒吧小姐!”

听了这话,原本站在店门口的大贯不禁大笑出声。井上虽然觉得有点燥热,但是也只得强作镇定,问清楚“白银庄”的位置后,匆匆走出店。但是大贯仍不放过机会的上前嘲讽了一句:“你的预感不是很准的吗?”

“好像前面转弯后就是了。”

井上装作没听见般地快步向前走去。

“就是这栋的样子。”

大贯抬头看着一栋并不起眼的公寓问说:“──哪一间呢?”

“三楼的样子。”

井上虽不是大贯,但是这一刻他也有一股冲动,希望能马上抓住高田恒子归案。上了二楼,找着了那问挂着“高田”门牌的房间之后,井上使劲地猛敲着门。

“要死了啊!吵死人了,你瞎了啊?没看到电铃在那里不会用啊!”

说着说着一个女人来开门了,只见她穿着睡衣,一脸倦容,头也没梳,脸也没洗的。

连眼睛都好像还在休假中,睁都睁不太开的样子。

井上急着问道:“请问高田恒子在不在?”

“我就是啊!你是哪一位?”

井上吓了一跳,睁大眼睛仔细地盯着那女子瞧了一阵,没错,她就是上次那位女子。

“真恐怖……”

史帝文生的“化身博士”也不过是如此的转变而已吧!

“喔!是刑警先生啊!”

看来她是清醒了一点了,终于看清楚来人是谁了。

“真不巧,现在是我睡眠美容时间。不过,没关系,请进来坐吧!”

井上带着一副刚被狐鬼幻化吓到的脸,随她进去。房间的摆设看得出来是经过仔细修饰,品味也尚可。就在井上还没有完全恢复清醒之际,大贯已开口说:“在酒店上班的小姐,酒总该有吧?”

由于大贯声音相当大,井上终于回过神来了,正好听到替大贯拿威士忌走出来的高田恒子说:“我可不是故意要骗你们的哟!”

大贯接过酒来一口气地牛饮而尽。在一旁的井上百思不解地问道:“那时,我问你是不是学校的老师,你说──”

“你那样说我只好那样答啦!而且我上班的那个俱乐部,就叫做”女学生俱乐部“,所以说,也不是和老师完全没关系啊!不是吗?”

“我不认为!”

“哎哟!这是我们见解、立场不同!”高田恒子自嘲似地为自己解围,然后问道:“你们今天来做什么?”

“那天我们不是请你写下木下家的地址吗?”

“对啊!”

“你亳不犹豫的就能唰唰地写下来。但是你又声称并不勤于出入他们家,这有点接不上吧?”

“哦!是为了这个啊!”高田恒子妩媚地笑了笑。“我虽然和他们并没有很亲近,可是在我还在求学的时候,时常和他们有书信的往来,所以,地址当然是记得很清楚啦!”

“什么样的信?”

“借钱的信啊!我那个阿姨人很好,只要有求于她,她都会尽量地帮助我。”

“钱都还了吗?”

“本来打算过些时候再还的,真的啦,做酒女看起来好像很好赚,实际上并没那么好呢!”

大贯把杯子递给高田恒子,粗鲁地说:“喂!再来一杯!”

“第三杯开始我可要收钱了,别怪我没说在前头喔!”

接过第二杯威士忌之后,大贯很节制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问道:“你阿姨没有生气吗?”

“生什么气?”

“你去当酒女这件事。”

“哦!这个啊!其实一开始我也是个坐办公桌的,最普通的女职员,可是后来为了要筹措旅行费用,就到现在工作的地方打工,坐一个月办公桌的钱在这里一个礼拜就能赚到手,何乐而不为呢?所以就转行了。”

“看来,我也转行好了!”

大贯幸灾乐祸地开着玩笑,井上心里却想说:说不定你还真的在“星期五餐厅”兼差呢!

“我阿姨当然不高兴,就因为如此,最近才没有常来往。”

“那结婚的事呢?”

“那是真的。我阿姨老是噜苏我,叫我别再干了,说有个人不错,可以托付终身。”

“你拒绝了?”

“当然啦!你想想看,让我嫁一个每个月收入只有我现在收入的十分之一的薪水阶级,我会愿意嫁吗?”

“所以你去拒绝婚事,一言不合地和阿姨吵了起来,盛怒之下你就下毒害死她,对不对?”

大贯又罗罗嗦嗦说了一大堆,他每次一捉到小辫子就开始大作文章,都不经大脑思考一番。所以一席话下来满是漏洞。

“我疯了啊?拿着毒药满街走啊!”高田恒子耸耸肩地加上一句:“我还不至于笨到那种地步!”

“我知道了!”井上叹口气地说:“走吧!组长!”

再不催促大贯离开,他会把这里当成酒吧大喝一场的。

而大贯呢?依依不舍地死盯着那只已空了的酒杯一会儿之后,才说:“好吧!我们走吧!”

井上掏出一张名片给高田恒子:“如果有什么事要和我们联络的话,请打这个电话。”

“那上面写了些什么啊?”

“不会看吗?”

“不是啦!我近视很深的。你等一等。”

高田恒子拿了副眼镜走回来,说着:“少了它,我是一筹莫展,啥都没办法了。喔!

井上先生……好,我知道了。“

“上班的时候也戴吗?”

“怎么有可能。一开始我是戴隐形的,可是不合,所以就连眼镜也不戴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可以不用看客人的脸色。”

这倒是个好方法!

离开白银庄到了街中心,井上还不停地喃喃自语着:“女人真是很奇妙的怪物!”

大贯以一副十分经验老到的嘴脸说:“你到现在才知道啊!但是知道归知道,你最后还是会想跟那怪物过一辈子的。”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呢?”

“嗯,我想我们应该去喝一杯,然后再慢慢地考虑!”

刚刚喝了那两大杯酒对大贯来说只不过像是才喝了一些水而已。

大贯一说完,不让井上有考虑的余地,就自顾自地向前迈步走去。

「第四章」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啦!”

才不过刚到掌灯时分,可是酒兴浓烈的大贯已经在大敲酒店的吧台了。

一点也不打马虎眼的井上居然傻愣愣地说:“你说什么?”

“废话!这还用问啊!当然是指木下老婆被杀的事罗!”

“哦!要怎么样呢?”

井上这么一问,大贯马上回说:“我们不是为了要考虑这件事才到这里来的吗?!”

进了这家酒店已整整有一个钟头了。可是,井上却呆若木鸡地一言不发,此时却突发奇想地跟大贯说:“组长,那个凶手狙击木下没能成功,如此一来,很可能会再来一次。我们不妨跟踪木下,也许可以藉机逮到他也不一定,你说怎么样?”

大贯狡黠地笑说:“你终于想到这一点啦!不错!满有长进的。我从刚才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说完,酒钱也不付地拍拍屁股就走了出去。在一旁看得傻眼的井上只有哑然失笑的份了。

“木下组长现在应该在追踪那个杀死工厂厂长的凶手!”

大贯一听井上如此说,马上以不屑而又嘲讽的口吻说:“这个案子要是交给我的话,老早就解决得清洁溜溜了。就是因为交给那个呆子,不知道要等到哪一辈子才会破案呢?!”

其实说穿了还不是酸葡萄的心理。反正自己也似乎知道只要是大案子,必定与自己无缘,可是老是没有做秀的机会也太没有意思了。

夜深露重。

虽然都已经深夜十一、二点了,工厂里的机器还在“铿铿锵锵”地操作着,隆隆之声不绝于耳。

木下就在大贯和井上前五十公尺左右的地方走着。平常都是两人一组巡逻的,可是今天只有他一个人。

“这明明是在勾引别人来偷袭他嘛!”大贯说着说着竟然吹起口哨。

“天啊!组长,别吹了啦!”井上不假思索地制止大贯,跟着问了一句:“组长,你恨木下先生吗?”

“胡说八道!我为什么要恨他呢?我刚刚还在想那凶手要是真的被我逮着了,非要好好地收拾他一顿不可。”

井上听了这一席话,好不容易才松了一口气。

木下走的这条路,左边是工厂的墙,右边则是河堤,上面还有电车线经过。很冷清的一条路,连个晚归行人都看不到。一路上只有一盏盏隔着老远的路灯,陪伴着寂寞的道路,其他就连个可照明的东西都没有了。

“离他那么远,要是他真的被人怎么样了也来不及援助啊!”井上担心地说:“咱们再靠近一点吧!”

“什么来不及来得及的?管他的,只要能逮到凶手就行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你要知道,如果咱们救了他的性命,新闻界是会大大地报导这条新闻的,您知道吗?”

这句话真是灵得很、大贯一听马上就改变态度顺着井上的意思往前走去。

“哎哟!太近了啦!”

井上又慌慌张张地把大贯拉回身边。

就在这一刹那,木下整个人暴露在街灯下,说时迟那时快,一条人影从灯后闪了出来,溜到木下的身后,然后举起一根像棒棍的东西……井上和大贯不约而同地冲上去,大喊着说:“小心!危险!”

年轻到底有它的用处,井上一冲出去,大贯就落在后头了。可是,一等井上冲到木下身边的时候,刚刚出现在木下身后的人影,突然从眼前消失了,在井上还来不及反应状况时,因为冲力太过,来不及煞车,以至于撞上了木下,一阵踉跄,两人一起倒地。

而后来跟上的大贯本来好像跟谁在纠缠似的,可是不到一会儿工夫,与他纠缠不清的人突然不见踪影,大贯想说会不会那人躲开了?马上又会从另一边突击过来……还没等脑中画面消失时,大贯却也跌跌撞撞地倒在井上身上。

一阵混乱中,井上好不容易稍稍恢复了些知觉,拚命地想挣扎起身,想知道压在自己身上的有几千人马,而自己又被压成了什么德行;突然,又觉得自己眼前一阵昏暗,而且强烈地感受到压在上头的人所泛出的体臭,使得自己的呼吸愈来愈困难。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世界末日了吗?

在被压得乱七八糟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情况下,井上拚了命地想挣开庞大的物体,可是突然地,一只手被人紧紧地捏住,痛得好像都快被折断了。井上忍不住不假思索地大声嚎叫出来。就在这时,“濭嘹”一声,有一个冰冷的东西套在手腕上了。

箱崎课长以怀疑和不信任的眼光,冷冷地望着大贯和井上。

而大贯和井上这两人的外貌就像刚刚才连人带衣地跳进洗衣机里面搅动一番再捞起来的样子,不仅衣服破烂不堪,连脸颊上也伤痕累累、发型更是一团糟。

“真的不是你们去偷袭木下的吗?”箱崎课长不大相信地再询问了一次。

井上大声疾呼地辩解说:“我刚刚不是解释过了吗?我们不是去偷袭木下组长,只是想去帮助他捉住那个凶手。”

“如果井上也这么说的话……那么大概不会差到哪里去了……”箱崎一顿,瞪了大贯一眼之后,又继续训诫:“你们也实在是太爱管闲事了!管闲事还不打紧,结果是帮倒忙,本来快要把凶手引诱出来了,结果被你们吓跑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对不起!”

办公室里只听到井上一个人道歉的声音,大贯则是一言不发,井上心里正在嘀咕的时候,一位刑警走了进来对箱崎课长说:“真妙,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什么事?”

“请看这个!”

一说完,在箱崎桌上放了一根像是棍棒的东西。

“这是什么?”

“这是在现场找到的,猜测可能是嫌犯使用的凶器。”

箱崎把那东西拿起放在手上,讶异地说:“啊!是橡皮棒嘛!”

那刑警点点头说:“就是啊!拿这橡皮棒当凶器,怎么会杀得死人呢?!”

“可恶!把我当成呆子耍啊!”大贯一副厌恶极的语调。

“好了啦!没以杀人未遂的罪名被逮捕就算不错了。”

井上心里却是在说要不是我和你在一起,你早就被送上法院了!还能让你在这儿骂人啊?可是,想归想,井上也很明白大贯绝不是那种会向人道谢感恩的人。

井上把一头乱发顺了顺,扯扯那绉得像霉干菜似的衣服;虽然效果不彰,但是至少总较刚才像样多了,也带给心里一点安慰。可是,大贯还是像刚从洗衣机捞出来似的,乱七八糟的像一团鼻涕渣。

一踏出警务处,井上急忙说:“该回家了吧!”

“回家……?!”大贯几乎是用尽全力地吼叫道:“你说什么话?回家?真正的工作现在才开始!”

“工作?”

“对!工作!”

这一声“对”可真把井上吓得打了一个冷颤,战战兢兢地问说:“我们要做什么工作呢?”

“我要去揭穿一个胡说八道、陷人于不义的”证人“!”

“谁啊?”

“那个叫‘市川’的女人啊!”

“天啊!组长,您该不是要……?”井上急得连说话的声调都变了样。

“好啦!少噜苏!走吧!”

“不要啦!组长,这么晚了!明天再去好不好?”

“不去拉倒!我一个去就好了。”

一说完,大贯顺手招了一部计程车坐了上去。而井上呢?也只好不得已跟在大贯后头坐进计程车了。

“对了,那女人住在哪里?我可不知道哦。”大贯从容不迫又轻松地丢下这么一句话。

“真暗啊!”大贯站在市川女士的门口说着。

“就是啊!半夜三点能不暗吗?”井上嘴上回应着,心里却担心得很,这电铃一按下去,不被人家‘控告妨害安宁罪’才怪呢!可是,又不得不按。井上只好怯生生地按下电铃。

一按下去,令人惊讶的几乎是同时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谁?”

“啊!这么晚打扰您真是不好意思,我们是上一次来拜访过的……”

“哦!是警察先生啊!”

随着那热心招呼的声音,门“吱──”地一声也打开了。

“实在是有些急事想请教您。”

“先进来再说吧!请进!”市川殷勤地将二人请进屋里;可是屋里是一片黑暗。

“请这边走!”

市川一边招呼着一边走出了黑暗的回廊。井上才移动了一步,就不见她的踪影,连忙喊道:“很抱歉,可不可以请你开灯?我们找不着路!”

“啊!对了!我差一点都忘了,真对不起!”市川衣子略带歉意地笑了笑,随即将走廊的大灯打开了。

井上和大贯两人纳闷得很。于是大贯问道:“你的眼睛看不见吗?”

“嗯,几乎已经完全……”

“这个样子还一个人住在这儿啊?!”

市川静静地在一旁微笑着说:“也已经习惯了,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

这一刻,井上才了解为什么市川给人一种超然于尘嚣之上格外安详的感觉。

“你说木下的太太告诉你,我和木下之间有种暧昧的关系是吗?”

大贯那粗鲁的言谈,并没有使市川露出任何惊慌失措的表情。

“对啊!纪久江是曾经这样对我说过啊!”

“那么,你还记不记得纪久江当时是怎么说的呢?”

“嗯──她是说‘我先生和那个叫大贯的,真是一对令人头痛的Rivel!’”

“Rivel?”井上重复了最后一个名词,“所以,你就认为她指的就是‘情人’了?”

“咦?‘Rivel’不是情人吗?”

“是情人没错,可是,它也有竞争上的劲敌的意思。”

“哦!它还有另外一种意思啊?我还以为她指的是……。所以我才认为……”市川腼腆地笑了笑。

可是,在旁听得快火山爆发的大贯握紧了拳头,很想一拳挥下,可是对方是个几近瞎子的女人,这一拳挥下的话,一世英名将落得个臭名。大贯只好悻悻然地离开市川衣子的住家。

“所以说嘛!凡事一定要问个清楚,不要乱下定论,我不是每次都在叮咛你吗?!”

大贯一肚子的火全都迁怒到井上身上。

井上一听也很清楚他的迁怒,所以就刻意地转换话题说:“可是,这案件不就愈来愈混乱了吗?到底是谁指使送货员送毒果汁到木下家的呢?木下真的是凶嫌谋害的对象吗?而那天偷袭的人又是谁?为什么使用橡胶棒偷袭木下呢?”

“这些事你都还不明白啊?”

大贯这一句话,着实地让井上大大地吃了一惊。问说:“组长您都已经知道了吗?”

“谁干的我是不知道!”

呵!这倒稀奇了,大贯居然会承认自己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可是,他的目的我却很了解,那就是要陷害我!”

“陷害大贯”,这世界上真有人会做这么无聊的事吗?哈,有了,有这么一个人会做这件无聊的事的──那就是井上我啊!

「第五章」

第二天中午时分,井上到搜查一课报到,马上就被箱崎课长叫了进去。

“昨天那根橡胶棒上的指纹已经验证出来了。”

“那么应该可以知道凶手是谁了吧?”

“是不是和送毒果汁的同一个人还不知道,不过是很有这个可能的。大贯是没有这个嫌疑了!”

“哦!如此一来,我和大贯组长就不必担心被捕了,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箱崎苦笑着说:“是啊!哦,对了,大贯呢?他现在在干什么?”

“嗯,大概还在家里睡觉吧!要不要现在就告诉他呢?”

“别急!让他紧张一下也好!”

私心而论,井上是相当赞成这个提议的。

“那么,那个男人是谁呢?我是说那个凶手。”

“男人?谁说凶手是男的?”

“啊!不是男的啊!”

“是个叫佐山时江的女人。”

“怎样的女人呢?”

“以前曾被木下逮捕过。”

“那么,是怨根他才……?”

“这一点就很难解释了。如杲是为了怨恨想报仇的话,用根橡胶棒偷袭算什么嘛!”

就在这时候,木下走了进来,问说:“抓到时江了吗?”

“现在正叫人把她带过来。”

“怎么会……”

木下激动地说:“时江没有理由做这件事啊!”

“什么?到这时候你还要袒护她啊?!”

“不是啦!只是那女人自从被我逮捕后,我一直很努力地在帮她洗心革面。她出狱之后到现在还会写信向我问好,或是偶尔来探望我,所以她绝对没有袭击我的任何理由啊!”

井上一到这单位,就时常听同事提起,说木下组长对于帮助犯人洗心革面的事一向是不遗余力的。现在亲自听他提及,才深深感觉到站在眼前的是一位与大贯完全不同典型的警察人员。

“可是,昨天那根棒子上的指纹验证出来就是她的指纹啊!”

面对如此确凿的铁证,木下仍然不愿采信地说:“那么,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特殊的理由,或是……”

大约过了三十分钟左右,佐山时江被带到了。

出人意料之外,她居然还是很年轻的女子,大约二十七、八岁上下,一张棱角分明的红唇,透露着一股坚强的意志力。

箱崎课长问她说:“昨天是不是就是你想偷袭木下?”

“是的,那个人就是我!”

佐山干脆的回答令大伙都吃了一惊。木下不解地问说:“为什么呢?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佐山微笑地对他说:“我虽然偷袭你,但是绝没有任何想要使你受到伤害的意图。”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佐山时江似乎无意回答木下这个问题。箱崎忍不住问道:“那么,毒死木下太太的那箱毒果汁,也是你干的吗?”

“不,不是我!”

“真的吗?”

“她绝不会做那种事的。”

木下仍然为她辩解。看到眼前这一幕,井上不禁觉得胸膛流过一阵暖流。

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能在这样一个人的手下做事,那不知有多好。其实,井上也知道这美梦难圆,可是偶尔做做白日梦宽解心怀总是有慰藉作用的。

井上脑中突然闪过一丝亮光,连忙叫道:“对了,取她的笔迹,和那张送货单上的字迹比对,就知道了啊!”

“对啊!咱们有那东西嘛!”

箱崎课长马上叫佐山时江在纸上写下木下家的地址,就算她要故意变造笔迹,还是可以藉着科学的化验从中找出一些不变的相同点。

在等待笔迹比对结果出来时,大贯一边打呵欠、伸懒腰地走了进来。

井上说明状况让他知道,大贯百般无聊地说:“唉!要是换做我的话,威胁逼迫一下,就可以让她承认是她下的毒了!”

“现在正在比对她的笔迹!”

“比对!能对得出来吗?”

井上暗自嘟嚷,绝对比您那不成文的推理要来得高明。

过了一会儿,有人送了结果过来。

井上看完报告之后,说:“有关高田恒子的笔迹比对结果已经出来了,好像与送货单上的字迹不同。”

语音才落,大贯马上嘲讽地说:“你看嘛!真有用吗?”

井上正想顶回去的时候,桌上的电话铃声大作,井上没好气地接起电话说:“我是井上。啊!真的?我知道了,好,我马上过来!”

井上挂上电话,对大贯说:“组长,那个送毒果汁到木下家的男子投案了,马上就……”

大贯马上截断他的话说:“真的?!”

“嗯,现在正要押送过来。”

大贯突然很诡异地看了四周一眼,然后对井上耳语说:“还好,没有别人注意到,咱们的机会到了。”

“干嘛?”

“废话!这还用说?当然是咱们亲手去把他逮捕啊!”

“可是,人已经要送来了啊!”

“哎呀?在他进入这间办公室之前逮住他,不就得了吗?!”

一说完,飞也似地就往外冲,井上只好摇摇头无奈地跟着走出去。

“什么?你是说你只是受人之托?”大贯激动地扭住那学生长相的人的衣服前襟,大声叫嚷着。

那个人被大贯粗暴的行动吓得脸色发白,可是仍然拚命地解释:“真、真的啦!那个人拜托我把那箱果汁,就是贴着百货公司送货单的礼品送到收货人那儿,只有这样而已!”

“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是……是个女人。”

“女人?怎样打扮的女人?”

大贯终于把手拿开了──在这个人来人往的通道上,仍然粗鲁如一的人,大概只有大贯一个人了。

“嗯……记不得了拐”

“小鬼,你想唬我啊!”

“不是啦!我怎么敢……。只是她戴着太阳眼镜,又有口罩……。我根本看不清楚她的长相嘛!”

那青年被大贯吓得手脚发软,靠在墙壁上缩成一团。

照这青年的说法,他是在家附近的水果店旁被那女人叫住,那女人给了他一万圆请他把礼盒送到木下家。

“我才不相信有这么好的事呢!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呢?”大贯气呼呼地说者。可是井上心里却在说:怎么会没有白吃的午餐呢?你不是经常在吃吗?!

大贯则一个人在那儿嘟嚷地说:“一万圆,不会给得太多了吗?”

反覆地想了半天,大贯突然出其不意地用力拍了井上的背说:“我懂了!我懂了!”

“怎么了?您说什么?”

“我知道了,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大贯一边说着一边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组长!”

井上虽然想喊住他,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而且就算想追上去,总不能将这年轻人摆在这通道上不管吧!唉!没办法,只好先将这年轻人连推带拽地弄进一课办公室。

至于那个大贯,反正是个急先锋,绝不可能有什么惊世之作的。──真是拿他没办法。这种人怎么不会喝到那种毒果汁呢?真是老天没眼,大大的不公平啊!想着想着,井上突然停了脚步。

“等一等,哎!小子,那女人是怎样拜托你的呢?”

“”怎样“是什么意思呢?”

“我是说那女人是怎么对你说的?她是说”请帮我把这份礼盒送到木下先生家“呢?

还是说“请帮我把这份礼盒送到收件人的这个地址”呢?“

“嗯!她是说……‘收件人的地址’。对,她是说送到‘收件人的地址’。”

“太好了,谢谢!”

一说完,井上也飞也似地跑了出去,而且一路上大叫着说:“我知道了!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只剩下那年轻人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井上冲出警务处叫了部计程车,口中念念有词地坐了上去。

“原来如此,原来就是……”

原来,把毒果汁送到木下家可能就是一个失误。实际上,那份毒礼品是要送去给大贯的。也就是说,凶手在填写送货单时犯了个错误,把寄件人和收件人两个空栏给弄反了,当凶手拜托那年轻人把礼盒送到“收件人的地址”去时,凶手是打算要送给大贯,而不是要送给木下。

那么,如此说来,凶手如果不是“文盲”的话,又怎么会把空栏看错、填错呢?

高田恒子是个大近视,平常戴上眼镜的话,是应该可以看清楚的。可是,这一次为了掩盖脸部而载上太阳眼镜的话,岂不就是等于没戴近视眼镜了吗?而且在这种状况下买了礼盒,却又写错“收件人地址”和“寄件人地址”……。

那么,市川衣子呢?

她的双眼几乎完全失明,可是她每次都说“我几乎完全看不见”,那么岂不是也暗示说她偶尔还是可以看得见的吗?

也有可能是她拜托邻居到百货公司去拿张送货单回来,她再以那几乎仅剩下一点的弱视,把住址写了上去,虽然她大致可以分辨送货单上的框栏,可是对于单子上的“收信人地址”、“寄件人地址”等字迹就无法看得清楚了。

所以,如果不是帮她拿回送货单的那个人教她教错了,就是市川衣子她自己记错了。

而且那送货单上笔划清晰分明,八成就是她凭着盲人知觉一笔一划写下的字迹吧!

可是,市川衣子为什么想毒杀大贯呢?动机何在?井上就百思不解了。不过,凭着警察敏锐的直觉,他相信市川衣子就是真凶;错不了的。

还记得那天夜里上她家去时,就算她凑巧在半夜清醒,就听见门铃声,可是她却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这不是摆明了她一直就在等警察来的吗?

井上是这么认为,可是不知道大贯到底是认为谁才是凶手?

想着想着,计程车已经到了市川衣子的家门口。井上交代司机等一下,自己上前按了门铃。可是,这一次却没有应门声。于是,井上喊叫:“讲问,市川女士在家吗?”

井上一边叫着,一边还用手去转了门把,结果一转门就打开了。原来门没有上锁,井上突然感到一阵不安,马上冲了进去。

天啊!她该不会上吊自杀了吧?──还好,这不过是井上杞人忧天罢了。家中空无一人,市川衣子大概出去了。

找不着人,井上只好再走回计程车。

“我一直都很仰慕木下先生,以前我和纪久江都喜欢他,两个人都想……。可是,我输了,我虽然引身退出,可是,对木下先生那份感情,却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井上才一脚踏进一课的办公室,就听见市川衣子的这一席话,周围当然有大贯、木下组长和箱崎课长在听着。

“从此以后,我仍然时常从纪久江那里得知很多有关木下先生的事情。有一次,我听纪久江说木下先生被一个叫大贯的家伙给欺侮了,我一听,心里很气,或许我是一厢情愿,我一直告诉自己,绝不能放过那家伙。”

井上忍不住地望了大贯一眼──大贯不愧是大贯,听了这种话还能面不改色。此时,箱崎下结论似地说:“所以,你就决定要毒死他?”

“是的,凭我这烂身体,我还能去偷袭他吗?在知道自己心脏情况很差,根本活不了多久的时候,我就想那个大贯往后还不知道会给木下先生增添多少麻烦,我绝不能让他阻挡了木下先生的将来,所以……”

“毒药是怎么拿到手的?”

“我自从眼睛看不见之后,就对这世间绝望了。而且想自杀以了断自己。可是那时候,木下先生一直在鼓励我。其实,那时候我身边已经有毒药了。”

站在一旁的木下难过地摇了摇头。

市川往后所坦白的事就如井上所推测的一样。

“可是谁知道,我却错害了纪久江。”

“你为什么要用木下的名字寄呢?”

“我如果用化名送的话,很可能会牵连到木下先生被怀疑,用木下先生的名字送去的话,也许大家反而不会去猜疑到他。”

井上心想,就是这样才造成了如此阴错阳差的不幸结局。

“那么,后来偷袭木下先生的……”

“推落那些建材的人是我!”

突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是高田恒子。

木下惊愕地说:“恒子,你!为什么?”

“可是,我是看准了绝对砸不到你才推下去的。”

“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只是希望警员们会去怀疑大贯那个混蛋!”

大贯一听,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可是,高田恒子仍然大胆地说着:“毒果汁礼盒是用大贯的名字送去的,可是他却像事不关己似的,也不怕被逮捕什么的,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呢?所以我才想利用偷袭木下先生的事情,使那混蛋大贯受到怀疑而困扰不已。”

“你是为了我才做这些事的吗?”

“我,我想替阿姨报仇啊!而且,而且我也是真的喜欢姨父,所以……”

木下不禁长叹了一口气。──井上心想:佐山时江那女人岂不也是如此吗?都是替木下叫屈,想使大贯被人怀疑,才会有这些事发生。

“哎哟!真是要命!”

箱崎课长这一句话真是贴切地刻划了在场所有人的情绪(大贯除外吧)!

木下拖着疲累又无奈的脚步踱出了警务处。这件命案的发生,根本是个极大的讽刺,竟然是因为木下组长的热心及深得人缘!这……。

井上问道:“木下组长可能会辞职吧?”

“嗯!大概吧!”箱崎课长这么回答着,而且是注视着大贯回答的。

井上也看着大贯。而大贯呢?好像忘记这一切的事件是起因于他和木下之间的不和、斗嘴等,反而笑着说:“课长,您不用担心。他捅的楼子我一定帮他补起来的,您放心吧!”

这一番安慰话只惹来箱崎课长的一声长叹。

是夜,井上在酒吧里实在是忍不住了,问大贯说:“您怎么会认为市川衣子是真凶呢?”

“你不懂吗?待我慢慢说来!”这下子大贯得意得很,“那个帮忙送货的年轻人不是说那个女人给他一万圆的酬劳吗?!你不会觉得她给得太多了吗?要是我,顶多只拿出一千圆就算很多了。”

井上暗自窃笑:要是你的话,一百圆都嫌太多了!

“有些人甚至还只会给一百圆呢!”

“所以啊!我就推测凶手一定是本来只想拿一千圆,拿错了才拿成一万圆,而会把一千圆钞票搞错的人,绝不会是个普通人,你懂了没?由此就可推知这凶手一定是个眼睛不好的人。”

井上不禁一愣。

“就为了这一点,你就把市川抓了回来?”

“当然啦!这一点就已经绰绰有余了!你看,她还不是老老实实地都招供了?”

大贯既得意又满足地将面前的酒“咕”的一声一饮而尽。

而在一旁的井上呢?则是傻愣了好一阵子,没知觉似地注视着自己眼前的酒杯。

那种乱七八糟、不成文的推理……可是,最令人气得呕血的是:就有死老鼠要让这只胖瞎猫碰上。

井上不禁喃喃自语:有没有搞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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